左起冠英、鳴樑攝於新竹「黑蝙蝠紀念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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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nesto Cortazar - ♫ At Your Side
我站在北大橋頭,對鳴樑說:「王正家在那頭,『曙光小學』旁,榮燕家在對面。她家從蒙古到這裡,她媽說是孟母三遷,嫌台北吵。我家在對街,你家在溝那頭。這條溝以前好髒,一直流過西方公司前,好像到樹林頭去入頭前溪。」
鳴樑恐怕30年沒回來過了,我說來新竹看我們老家。
北大橋,我小時沒大印象,下面就是條小溝。有次立委吳成典說,他原是新竹電腦工程師,有人說要看老家北大橋,他還帶他找到了,可能現在沒了。我當場就在蠱媾地圖找,還有,橋頭三字清晰可見,但現在卻埋在土堆裡,只露出了「北」字。
我是與黃坐火車來,新竹火車站1913年3月31日啟用,還有個百年紀念活動。想想,這個車站大我們36歲,它在1944年還被美軍炸掉一邊,死了些人。
我們出了車站,就是比記憶,這裡是哪,那裡是哪。當然,先到東門城,以前這裡有憲兵隊,亞洲水泥公司。鳴樑比我還記得清楚。再走中正路,左邊是國民戲
院,現在是電影博物館,以前我們就一直想如何逃票混進去看電影。對面是王錦隆家,他卻死得早。旁邊有個「新影照相館」,美琦的照片放在裡面,前幾天我才同
她及她小舅吃飯,她小舅是我新聞局的第一個科長,陳儀的姪兒,我與他去掃了墓,就約美琦出來吃飯。他們有近30年沒見了。我笑美琦說妳那照片是鎮館之寶
啊。美琦說她都沒有,後來長大了想去要一張,「新影」已關門了。她的照片可能流到「民國老照片」檔去了。
那時還有個「新陶芳」菜館,算最好的了,我小時在這裡吃「炸蛋」,就是個黑鐵罐烤熱了,把蔥蛋倒入,立刻炸起,蛋香四溢。好吃,好吃。
再走,是美乃斯麵包店,古物,至少50年了。小時買冰淇淋,放在紙杯中,一個好像3塊錢,好貴啊,比五毛一支的814冰棒貴太多了。我中午沒吃飯,跑進去買了個麵包,28元,一瓶水,真刻苦。鳴樑不忍分食。
再走,市政府,對面警察局,我對黃說,你初中跳舞被抓到這,嚇死了。當時三作牌好兇啊,哪像現在。
「縣黨部」也在市政府旁中央路。當時,這是不要加什麼XX黨的,因為只有一個。
再來,是市議會,前面兩頭石獅子,好像是從那個廟前搶來的,蠻有歷史,大概也百年了。
再過來,就是北大路天主堂。我說,等下再看。我們先從世界街右轉,走到仁愛街,看鳴樑老家。他家隔壁是葉梅家,葉小時候美,大後亦佳。我在小學時與鳴樑
不熟,當時我們三班,男同學都是自己來往,別班少交,對別班女同學也不敢多言,以免被視為不忠,尤其是本班女生甚強悍,我們更是溫良恭儉讓。當時「忠貞」
的觀念很強,對國家、領袖、老師,都是如此。堯舜商湯,道統一貫,哪像後來全毀了。
我是到了初中才與鳴樑熟。有次我找他看電影,他家大惡犬撲咬我,他媽嚇壞了,趕快給包紮滅跡。我腿上兩個洞,還是忍痛去看電影了。當時人權觀念也淡薄,現在若遭此,一定可索賠個當年愛國獎券頭獎之數─20萬。
小時最怕狂犬病,咬到無救,那段時間,我看到水都有恐懼。
我在五年前回來看,家已拆掉了,成了個小公園。家後的稻田成了文化中心。有條路直通鳴樑家,才知道我們兩家相距僅200公尺。當時,路被溝擋著,要從東大路轉到北大路,故覺甚遠。
當時「領袖蒙難處」還沒拆,我拍了照,但鳴樑哥哥堅說拆掉了,真是老糊塗。現在是拆了,圍起來成了一個工地。
我們再到我家那個公園,找到我家約稀的地點,那兒有張椅子,我倆坐在那合了照,旁邊還來了幾隻金背鳩在啄食。
然後,越過東大路,去看「黑蝙蝠紀念館」。這是鳴樑第一次來,館是九十八年建的。鳴樑、美琦的父親,都在這些特種偵測任務中殉職。裡面正有「老鷹119」特展,紀念1961年11月在大連河口失事的那次任務。
出了紀念館,走北大路,到大教堂前面,不遠處的北門街有鄭錫用進士第,瓊林的家。我識另一新竹名人林占梅之後,提起鄭家,那人語沉,原來林之死與鄭進士
有關。林家的「潛園」是新竹的著名園邸,現已荒廢,只留一個門及一個八角井。林家的後人家璋是我們班上的,沒有「林密歐與鄭麗葉」的故事。
從中正路右轉中央路,去城隍廟。52號是「章家米舖」,我小時常同外婆來這裡。章家每月還去到臺灣銀行,向在那做事黃媽媽領台北寄來的生活費。
在城隍廟廣場,有新復珍餅店,小時候我被倒下的門板壓到,差點進了「附小哀思錄。」
鳴樑說仁德街進去是風化區,我才記起,初中同他騎腳踏車經過,探險,鋼筆還會被搶掉,至於後來鳴樑有沒有來這裡做「生理衛生」的課外實習,鳴樑行使緘默權。
沿中山路走到「全國電子」,原來是「蔡醫院」,世澤的家。再來,是新玉香餅店,鎧陳會買這裡的蛋糕給我們吃。我們到他家,乘風單車,他兒子在看店,說要
叫母親下樓來,我說不必,我們只是路過來看看,看看鎧陳泡茶的地方。西門乘風,東門迎曦,他騎著騎著單車就在路邊安息了。
我們向附小
走去,經過「內天后宮」,轉西門街到四維路,這是映光、漢平家所在,現在是大馬路了。到了學校,下課師生出來,也沒人問我們這兩個uncle
Drew來作何。進入校內,一個新的小廣場,我們畢業典禮、同學會的那個二樓禮堂拆掉了,三層新的「弘愛樓」橫亙在眼前,樓橫跨右邊的小操場,連結到高班
教室與風雨操場。這個小操場是我們打躲避球,心算比賽的地方。左邊的那塊大院沒變,台灣島水池仍在,以前還有水族箱、鳥園、兔欄。水池中有些烏龜,不知與
我們年紀是不是差不多。我們在操場抓了蛐蛐,就送到水族箱給加菜。以前樹上還有猴子,還有一個雙吊環,我們都記得有個同學學泰山失敗,在地上留了兩個門
牙。
到了司令台,我們走累了,坐在那裡看操場。以前對面有蔣總統的畫像,畫得不如國民戲院的看板,不太像。下面還有防空洞,但後來共匪沒打來,我們也沒反攻回去,洞早填平了。
我倆坐了好久,清風徐來,落日西沉,老人與海,胡思亂想。黃說;「走吧。」
走前當然不忘去留點痕跡,肥水不落外人田。
順西門街,這是以前放學遠地學生坐三輪車的地方,曾有個同學學西部電影,也拿個繩去套同學的脖子,陳校長氣壞了,一再告誡不可。
到了135號,周小兒科,照照家。以前來到這裡,就看到她父親,頭帶反光鏡,身穿白袍,很像「異形」中的老人,其實40都不到,叫我們張開嘴,拿個冷兵器在我們喉嚨裡按一下,叫「啊。」問:「哪裡不舒服?」然後鐵盒一陣鏗鏘聲,「好了,沒事。」安心了。
再不遠,是「遠東百貨」,原來的「新竹醫院」,我們出生的地方。高捷這個不良兒童,小時到新竹機場去抓高壓電線盪鞦韆,烤成了medium rare,在這裡住了半年多。
再來,穿過菜市場,到了城隍廟,我們叫了肉圓、貢丸、燕丸、米粉各一,黃說:「老了,吃不多。」我們還要留點胃,出來,吃點紅豆冰、豆花,但左邊中山路
那家不見了,以前看完了國民、國際戲院的電影,父母就會帶來這。他們吃杏仁露,還有仙草、愛玉、綠豆等。一個大冰塊做剉冰,白白的,澆點紅糖水。以前,路
邊還有賣冰淇淋的,一個腳踏車,後面帶兩個冰筒,還有一個圓靶,拿鏢扎,扎中天霸王、地霸王,挖給一大坨。還有人比賽削甘蔗。附小過去就是農田,晒米粉。
新竹風大,我們被教知要防沙眼,還有眼藥水可以點。
我們當然不能去吃「波霸奶茶」,太俗了,還是找了家冰店,吃了點花生圓子,吃點回憶。這家也稱老店,沒有一百也有五十。
飽了,我們從東門街走到復興路,經三角地,原有個水池,當年大概是防美軍轟炸做消防用的。鳴樑說:「這裡是玲嬌家。」
走到了車站,我們去台北,以前是「上」,後來是「回」,但今天,我們是「回」哪裡呢?
車上,我們沒說多少話,閉眼,也沒睡著,想著想著,記憶,就像車窗外黑暗中的光亮,一閃一閃。
冠英 20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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