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冠英的便車回新竹參加十八尖山踏青,行前我在背包裡放了把小鐵鏟,心想如果能回到三廠,而且舊居旁土波邊緣的竹林還在,希望能挖一截竹根回台北移植。十幾年前妹妹訪舊地,還曾拍了竹林的照片。
我們車到新竹,時間稍早,冠英果然提意去牛埔老村看看。當年冠英與竹君都住牛埔,冠英一家較早遷離。冠英把車停在一個公園邊,他說這就是改建後的牛埔眷村。眼前圍著公園是十幾棟十五層樓公寓社區,景像壯觀。竹君領著我們走到公園的中心,指著那棵高大的鳳凰木樹說這就是五十年前他父親親手種的,當年樹就在他家院子的正中間。樹邊圍著花圃,夏天最熱的時候有一樹紅花和不停的蟬鳴。
竹君比劃當年的花圃 |
竹君說這些大樓建成以後遮蔽了陽光,大樹已不似當年的枝葉繁茂。他伸開手抱大樹,我也湊了過去,這真是棵要兩人才能合抱的一棵大樹。不遠處有個防空洞,竹君說那是大樓建成後才移來的,我記得見過這種防空洞,還蹲在裡面玩過躲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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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竹君父親種下的鳳凰木, 現在是兩人合抱的大樹 |
離開牛埔社區,冠英又把車停在客雅溪邊的路旁
(經國路),我們走上一段不顯眼的橋面,他對我說這就是我們放學回家分手的和平橋。順著河的流向西望,左邊可以看見牛埔社區,在河的右邊有另一大片公寓社區,他說這就是改建後的三廠眷村。這些相關位置我很清楚,只是像大家常說的,重回舊地總會覺得幼年的老屋、學校都縮小了。站在和平橋上,橋樑的尺寸、杆欄完全與記憶不符。現在是四線道,從前應該是兩線道。
每年元宵節前的幾天,玩伴們要費心守著竹林不容旁人來偷砍竹子,但是有大人們提著刀來砍竹子為孩子做火把,我們卻又無奈噤聲。元宵夜田埂上幾條火把、燈籠串成的長龍匯流的景象,任誰都難忘。持著火把的少年們最後都聚集在和平橋的兩頭,隔著客雅溪對陣,直到初中時期,我年年都會參加。煤油火把氣味刺鼻,有時黑煙遮蔽了視線,人影幢幢,喧嘩緊張。橋的另一頭只見火光點點,聽得見遙遠的吆喝聲。少年們盲目的往對岸丟石頭,也有彈弓上場。這種行為很莽撞,年齡稍長的其實知道對岸很遠,石頭只能落入河中,丟石頭只是湊熱鬧,事實上也從未聽聞有人被石頭砸中過。今日再到和平橋前,我驚訝兩岸的距離就只有三十公尺,何其接近,臂力強的青少年絕對能把石頭丟到對岸的。
改建後的三廠眷村同樣帶給我距離縮短的困惑,雖然十幾棟大樓的公寓社區非常壯觀,但是相對客雅溪的位置,記憶裡的舊屋應該在超過公寓範圍更深的角落。我向冠英、竹君提出我的疑惑,但是他們一再的對我說,新公寓社區涵蓋了當年眷村的全部。理智告訴我,應該相信在地人的認知超過自己的記憶。但是我還是不死心,我沿著社區外圍近河邊的路,來來回回走動張望,但是卻理不出頭緒,找不到舊屋的位置,更沒有竹林的蹤跡。踏青活動即將開始,不允許我繼續尋「根」,只能放棄。身為新竹人,竹子、新竹、童年、故鄉是很自然的連結,現在正是竹筍冒頭的時節,希望那記憶中的竹林蒼翠依舊,也許下次有緣重回舊地,有同村的舊人引路,能與竹林重逢。
離開和平橋,我們去與其他同學會合,輕鬆的走過十八尖山,下山後午餐,再轉到益堂家喝茶。去益堂家的途中,學瑾要求在昔日的師範學校稍停,讓他也尋找舊居的痕跡。我們開車進了昔日師範學校的校園,學瑾像貪心的兔子,要吃遍每叢青草,每一個有記憶的地方,都不放過,都要停留。他指著噴水池、麵包樹、龍柏樹說與從前一樣,攔著住在附近的人說話,四處張望。在牆外的小河邊,說那年颱風積水,自己一把抓起跌落水中的弟弟。
舊時的草木可能已逝於無形,鄉情的羈絆總是根深柢固,歷久彌新,竹君有多一層幸運,高大的鳳凰木樹是回家的指引,更是整個社區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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