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1日 星期一

[作文50+3] No.146 : 憶往 -- 潘福璉女士回憶錄 [06]

(廿四)天作之合

         民國卅六年秋天,中共尚未圍城前,劉玉聲從新疆請假返鄉探親,這是他從民國廿六年七七事變後,首次返里,剛巧遇上圍城,受困城內,解圍後,父執長輩建議吾父,值此兵慌馬亂之秋,局勢動盪社會不安,令嬡三女已屆婚齡,尚待字閨中,靜庵兄次子未婚,乾脆撮合他倆成婚,了卻父母心願,當下雙方家長立即同意,因他急欲返防,故次日就訂婚,真好笑,在拍訂婚照時,我倆首次見面,僅知公公是我汲師老師,未婚夫任職空軍,至於階級職務,一概不知,如此兩個陌生人,就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下,匆匆緣定今生,牽手一世,這真是天作之合啊!

     訂婚後,他即返防,從未收到其片紙隻字,訂婚時也未交談,所以我倆的感情,是婚後才培養的,那像廿世紀的人?根本就是古時的婚姻模式。

         民國卅六年底,玉聲調開封服務,民國卅七年元月三號,由我父在豫北中學禮堂主持婚禮,由縣長福證,在眾多親友祝福下,完成了終身大事。

     婚前母親訓勉,謂婚後要為人媳、人妻,更要為人母,孝順長輩,友愛平輩,做人要「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做事要坦誠盡責,對人要關愛、包容、溝通、諒解,世上無完美的人,所以要忘記別人的無心之過,包容缺點,稱讚優點,受人點滴,報以湧泉,能吃小虧,絕不能佔人便宜,要通情達理,不可自私,和善待人,慈母叮嚀,牢記心頭。

         先母37歲升格做婆婆,心慈明理,告誡吾姐妹,嫂嫂遠嫁我家,離鄉背井,離開親人到一陌生之家,心情可知,要視她如親姐妹,在我面前,不可說長道短。嫂子幼讀私塾,官宦之後,教養甚佳,孝順雙親,友愛弟妹,深得公婆歡心,婆慈媳賢,和樂融融,慈母教誨,永銘於心。

         婚後不久,中共四處騷擾,汲師遷校于鄭州郊外海灘寺復校,吃大鍋飯,數人一組圍著一盆豆芽菜或青菜,蹲著吃,白天上課席地而坐,無課桌椅,夜裡教室打地舖,睡時用被單蒙頭,否則滿臉黃沙,苦不堪言。


(廿五)演話劇

     在鄭州讀一年下學期,學校雖流亡外地,還要苦中作樂,舉辦晚會,有合唱及話劇,老師選名劇作家曹禹編寫的「雷雨」,彼時該劇全國馳名,老師選我飾演劇中繁綺,排練化裝、道具、服裝,一切克難,因陋就簡,排練時,笑話百出,妙趣橫生,迄今回味無窮。

         我生不逢辰,幼時處予烽火戰亂中,斷斷續續正式就學僅六、七年而已,思之不勝悵然。時不予我,奈何。

第二次國共内战
(廿六)婚後劄記

     民國卅七年五六月間,玉聲奉調南京。我則前往上海。因當時局勢動盪,公公居住北京,大伯母無子嗣,大哥玉成、大姐玉容、妹玉玲和幼弟玉磬皆住上海江灣,伯母照顧容姐,因容姐生集粹,故把伯母和磬弟接到上海,我到時集粹才幾個月,我初來乍到,家事一竅不通,在家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從未做過家事,也未踏進廚房,小姐遠庖廚也。首次下廚煮飯,不知所措,茫然洗米煮飯,竟煮成下焦、中爛、上生的三層不同程度的飯,根本不能吃,結果把中上層煮成稀飯。炒菜不知放多少鹽,鹹得不堪入口,一盤菜我一人吃了幾頓,洗衣搓得手破皮,心酸生悶氣,怨生不逢辰,婚前享受,一人用一個王媽,未學做家事又怪自己愚笨,好在伯母容姐體諒,經調教摸索,熟能生巧,居然樣樣皆通。每日照顧集粹,哄她抱她,洗衣燒飯,因容姐教書,故也去菜場買菜,日子過得怡然自得。

     某日傍晚容姐送我搭夜車赴南京,到句容縣,找汲師復學。我膽大包天,獨自一人,勇敢上路,在火車上幸遇貴人,倆兄弟是南京人,凌晨下車,邀我到其府上,其老母招待早餐後,兄弟倆復送我到句容的汽車上,否則人生地不熟,找汽車站,那就要大費周章了。

     午後到了句容,找到老師,據說學校還要南遷,對我處境,不太適宜,當晚和同學擠在通舖上過了一宵,次晨,離開句容回到南京,找到堂姐家,蒙堂姐招待,下午看場電影,傍晚送我到下關車站,搭夜車返回上海。

     我們劉家四五口,加上容姐家,食指浩繁,開銷很大,雖說我有吃有住,不需用錢,但逃出來時,衣物不多,想添件衣服,買雙鞋子,身無分文,阮囊羞澀,心情鬱卒。無奈只好去函,求助老爸,先父在滬投資有生意,回信允我每月可支金元券一百元,當時金元券剛發行,百元約可買黃金三兩多,容姐陪我到外灘 厚德大樓,找經理支領一百元,然後我倆去南京路逛先施公司,我看中一件外國貨的海勃絨大衣,價值不菲,定價28元,約一兩黃金(合台幣一萬多元),說實話,從一文不名的人,想買天價的大衣,豈非天方夜譚,反過來想,以後每月我可有百元,要買也無可厚非,想等玉聲休假返滬時再買,回家後,先把容姐借給我的16元旅費還她,那是容姐讓我到句容縣找汲師再續學的川資。

 局勢日益緊張,幣值一日數貶,身上尚有84元,不得已請景貞大嫂陪我去購物,僅買了一個皮包和一雙皮鞋,一套做睡衣的粗布,錢也用罄矣,若拿到錢速買金子多好,真是後悔莫及,虧大啦!
國軍眷村

     消息越來越壞,物價飆漲,民心惶惶,家家囤積糧食日用品,政府準備遷台,我偕伯母磬弟先行搭機赴台,下午抵達新竹,暫住俱樂部,招待食宿三天,即把劉、張、毛三家人用卡車送到牛埔,和農民同住一棟日式房屋,前兩天,三家人同食,三天後各買炊具分開煮、燒焦炭、提井水,撿樹枝生火,煙燻加傷感,淚水涔涔而下,其時牛埔四周皆為稻田,心情苦悶時,即至遠離村莊之稻田中,放聲大哭,以紓解百感交集,思親之鄉愁也。

         自民國卅七年12月25日抵台後,僅靠玉聲一人微薄薪餉,四口之家,常捉襟見肘,民國卅八年生竹君、四十年生曼君,伯母去容姐家照顧,因生活拮据,故坐月子飲食,和平常無異,那有補身子?孩子要吃奶粉,發餉後,先買一個月的存量,小孩難免生病,有次抱竹君看病,好友程毓英問我需要錢否?至今思之猶感動不已,40年鄉親邵國傑大哥,春節後造訪舍下,見玉聲口角潰瘍缺少維他命C,進城買了一瓶復送至家中,往返路途甚遠,關懷見真情。他們兩人的友誼,我永銘於心,沒齒難忘。當時無餘錢,只有一點金塊,老闆熟識後,每問要切多少?眼看積蓄將盡,心焦不已,如此終非長久之計,故我猛K書本,把「教育概論」、「教材教法」、「小學數學」,反覆硬記,盼有機會,能考上教員,幸民國45年春,全省考選國小老師,皇天不負苦心人,在眾多人中,僥倖錄取,回顧我求學經歷,小學只讀四年,初中斷續讀不到兩年,戰亂關係,算是混到畢業,高師斷續讀了四五個月,其中戰爭逃難,怎能安心上課,大環境使然,非我之過,所幸任教時,在新竹師專暑假中,在職進修,拿到結業證書及教師登記執照,幸甚,幸甚,能為人師表,執教杏壇,今生無憾矣。


Music - ♫ - Dr. Zhivago -Somewhere My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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