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八十年九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接到博愛里朱耀新的電話,電話的那端是她未變的聲音在說:「你知不知道我們那一屆附小要辦同學會?真不敢相信已經三十年了….唉!好想回去啊!」電話的這頭,我聽著聽著思緒已飄向那
很遠的地方、很古老的年代。
大約一周後,接到她寄來的影印同學會資料。「附小鮭記」溫馨感人,許多紮辮子的回憶一一出現。「高梓校長訪問記」也令人對三十年前得以接受德、智、體、群四育並重而感恩。同學錄上的名字都還熟悉,只可惜現址大半空白。女同學中許多後來在竹一女中、新竹女中都仍同班或同校,但到目前唯一有聯繫的只有燿新。我們高一同班而結為好友,後來她讀甲組我選乙組仍不減友誼,大學時代寒、暑假總會聚聚。以後各自成家也維持著一年一次的耶誕問候。這次要謝謝她,不然我可能仍是同學錄上的失蹤人口之一。
民國四十五年我上二年級時,因家父調任新竹高工校長,而由台中遷居新竹,至六十二年家父又調至嘉義高工,而我仍一個人留住在任教的新竹女中單身宿舍,直至六十五年初才在嘉義女中覓得教職而南下。在新竹一住二十年,正好是人生中思想、人格、生活態度逐漸定型的兒童少、青年時期。新竹的教育對我的影響很大,它是我永遠的故鄉。
畢業後這許多年只有初中時開過一、兩次的同學會,一直再沒回過母校。女同學中不少後來一起就讀竹一女中及新竹女中得以再續同窗情誼,男同學則只在新竹鬧區周松樑家開的書店見過他一次及往成功嶺探親車陣裡見過張坤泰一次。當時年少,只在乎現在與未來,腳步急急地向前奔,何曾給過去一點地位。離開新竹以後,尤其是遠嫁香港以後真正體會人生的聚散無常,才對過去特別依戀也對新竹特別懷念。每次回娘家嘉義,不論經鐵路或公路,一過了頭前溪我便一直向右行禮,眼前飛過的先是中華路舊居、新竹女中再東門城到了南門平交道,附小便在遠遠的一角。過去成長時一點一滴的回憶溫暖心田。這幾年一兒一女正是學齡時期,基於比較的關係附小的一切更是常在腦海中湧現。
去年女兒三年級時,老師給家長出了題家課「三年級的回憶」然後由自己的子女在班上朗讀。我寫三年級的導師是教數學的楊聖哲老師,每天要寫日記、中午午飯後要睡午覺、放學後要清掃教室、老師有藤條來「鎮壓」等。對這班美國孩子真有如「天方夜譚」般難以置信,連女兒也對我的童年非常好奇。
附小母校沒有髮禁,只有周一制服。當時多數女孩都留長髮或紮兩條辮子或梳馬尾,每天早上媽媽為姊姊和我梳頭不知有無怨言。每週只有周一穿制服,我們的制服是淺藍色的,顏色與式樣都很漂亮。其餘的日子則常以「媽媽今天穿什麼?」為一日之始。回想起來可算是基本的美育。畢業時的白色的小禮服更是「時尚」,穿上它有點自比童話公主的飄然。
我們有「家庭聯絡簿」,記載每天的家庭作業然後由家長簽名。偶而漏了簽名便請住在學校對面媽媽的同學梁翠雲老師代簽,等到了五、六年級時再有漏簽則由我「代筆」,不但曾在兩個弟弟的聯絡簿上簽名也自己簽名在自己的聯絡簿上。這可是秘密!如果讓戴承宣老師知道,非罰站不可!作業中最令人頭痛的是「日記」每晚總是拖到最後才寫日記,每天也免不了要問媽媽「媽!今天日記寫什麼?」我的日記總是以「今天……」為開始的流水帳,乏味極了。
學校有營養午餐,也有很多同學是由家裡送飯,除了菜、飯之外還有包子、花捲、雲吞、壽司等,午餐真是多式樣的享受。兩個孩子在這裡長大,學校每月初發一份學校餐廳食譜有漢堡、匹薩、熱狗等,兒子對吃無所謂,一直在學校餐廳買「熱午飯」,女兒則很挑剔又吃得慢,總是自己帶一份午餐有果汁、優格(Yogurt)或三明治加馬鈴薯片全是冷的,有時會抱怨說「肚子痛」,想想自己童年的熱菜飯,真是慚愧如此虧待了孩子。我曾告訴女兒自己當年的午飯,她說:「台灣的小孩真好!」
午飯後有午睡。楊聖哲老師是我們五、六年級的數學老師但他也是三年級的導師,他總是輪流派我們在午睡時間去他的班上,一方面坐鎮一方面改家課。小小年紀坐在講桌前改家課的「威嚴」的確令人陶醉。不知是否因為這點理由,我一直以「老師」為志願,以後也真的做了六年老師 。
課後要打掃教室另要負責所分配的花園或校園清潔,雖然當時常做的馬馬虎虎,但也養成了居家要定時清掃的習慣,受益良多。五、六年級的導師戴承宣老師住在操場一角的宿舍,偶而他會派我們去清掃宿舍。室內陳設簡單,單人床、書架、書桌及盥洗台掃來非常容易。但門外有棵樹,久久便有許多類似蠶的小軟虫爬了滿地甚至床底下,嚇得我們哇哇叫。家門口有一棵大橡樹,橡樹上也會生虫—黃綠色約2公分長、成虫、變蛾再產卵,如果多雨則小虫成卵易被水沖去不致成災。但這五年來加州苦旱每隔三、四個月便生一批橡樹虫,成千成百的向高處爬準備結繭令人毛骨悚然,女兒和我除了上學、下班不敢踏進院子一步。每到這時候我便想起小學時去打掃戴老師宿舍的情形〝怵驚〞的記憶猶新。
小學時我們家住在新竹北端中華路新竹高工宿舍,借搭中國石油公司或火柴厰的交通車上、下學。六年級因課後輔導趕不上交通車回家也沒有巴士可搭,幸好有鄰居博愛里的許小中為伴,兩人背著重書包由新竹南端的學校走路回家約需一小時。媽媽常給一塊錢在走到半途新竹女中天橋旁的美珍麵包店買一截枕頭麵包,兩人邊走邊吃的回家,路程雖遠兩人卻不以為苦。
班上的同學其實都很乖,很少有打架的事,最多是作業不交、考試成績太差才會挨打。平日吵嘴多半是為了你的橡皮擦跑過了界或我的手肘壓到線了。偶而也會全班一起調皮,在選模範生時舉辦「宗親會」提名的是三個姓吳的或三個姓陳的。回想起來怎不叫人為童年的純真而會心一笑。班上最喜歡欺負女生的有黃鳴樑、楊仲連和楚永強。我們女生最喜歡欺負老實的劉不同、張進發。
三十年了,真的難以相信印象仍然如此深刻的事是三十年前的童年舊事。
附小畢業後,竹一女中三年、新竹女中三年、台大歷史系四年。自小我便胸無大志又戀家,大四時多數同學都為申請出國而忙,我卻修齊了教育學分,後來接到新竹女中孟淑範校長的聘書,便安心地等著畢業做老師了。新竹女中教書三年當高一導師,教高一、高二歷史,剛剛畢業比學生只大了七、八歲,經驗學識都不足,誠惶誠恐的課餘時間全用在準備教材了。因家父母搬遷至嘉義,六十二年我也轉教於嘉義女中,當高一導師,教高一、高二歷史及高一公民。六年教師生涯總算滿足了「我的志願」。
民國六十六年和王學穎結婚遷居至香港九龍。曾在香港僅有的兩所國語學校之一覓得教職,由於香港政府不承認台灣的大學學位,所得薪酬比其他老師差很多,為抗議同工不同酬的歧視遂回家吃閒飯。這段時期是我人生的第一個大挫折;失業、言語不通、沒有朋友,經過大半年的調整才得以適應。六十七年六月兒子令晟出生,七十二年女兒令昀出生,七十二年九月我們遷居加州的Monterey。學穎沈默敦厚任職於一所私立學院圖書館。
兒子令晟現年十三歲就讀八年級,他是個健康快樂的孩子、笑容滿面,曾有老師稱讚他可得「年度最佳笑容」。他喜歡音樂在學中提琴,也喜歡運動如棒球、網球、排球、壘球都是「最愛」。女兒令昀現快滿九歲讀四年級乖巧聰慧,學鋼琴、跳舞都很出色,喜歡看書,附近兩所圖書館的職員都認識她。至於我自己在家裡蹲了多年後為減輕「家長」的負擔於七十五年開始在郵局上班迄今。模樣呢?雖沒大變也有小變,至少是阿巴桑了。
現所住的Pacific Grove位在加州中海岸的Monterey半島,瀕臨太平洋,在舊金山南一百三十哩,山明水秀。向東二十哩的Salinas是著名的農業區也是諾貝爾文豪約翰斯坦貝克的故鄉。右鄰的Monterey曾是繁盛的漁港,沙丁魚製罐廠發達。現以觀光事業為主,尤其是「製罐巷」(Cannery Row)因斯坦貝克的大作「製罐巷」而聞名,短短的一條街有Monterey水族館、餐廳及紀念品林立,遊客如織。南邊的Carmel 也是觀光勝地有幽美的海灘及歐陸風味的市容。大鏢客克林伊斯威特及雀斑皇后桃樂絲黛都是定居在此,也是許多明星渡假的上選。左鄰是Pebble Beach 有著名的「十七哩」觀光海岸,國畫大師張大千有故居在此。Pacific Grove居其中是個純住家的小城,人口只有二萬多,去海邊帶孩子上圖書館、打球都不過五、六分鐘的車程,小城寧靜樸實、依山傍海有些像新竹,來異鄉落腳是不得已的選擇,但能找到像故鄉的地方也算幸運。
Lone Cypress (十七哩一景) |
Pebble Beach |
畢業三十年的同學會很遺憾因為工作的關係無法參加,在此祝各位同學平安健康,也向高梓校長、陳世慧校長及各位老師們致虔誠的謝意與敬意。百年樹人是最偉大的事業。
"30 Years" - Original Song
志學里 張珣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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