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26日 星期日
[作文50+6] No. 59: 在外流浪記
近中午時,爸爸忽然怒氣衝衝地跑進書房,指著我惡狠狠地指著我鼻子問道:「有考上省中吧!」我誠實回答說:「沒有,落榜了。」爸爸突然地像發了瘋似地,怒氣衝衝,火上加油大聲咆哮地說:「什麼?連新埔分校也沒考中。」不由分說地,接著拳頭如雨下,我嚇得雙手連忙抱頭,奪門而出,卻被爸爸一把抓著,賞以無數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頭昏腦脹。哥哥聞聲,趕忙出來攔阻爸爸,爸爸卻不放鬆,又惡狠狠地踢了我一腳,接著大吼:「給我滾出去!」我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衝,這時妹妹們及佣人也聞聲出來。但我已衝出家門,遠遠地隱隱約約地還聽到小妹的呼喊:「二哥,二哥…」我終於撫著疼痛的臉,加緊腳步,向古奇峰山方向奔跑。
沒有目的地往山頂奔跑,很快地抵達了山頂,俯瞰山腳下整個新竹市,心中興起無限感慨,深深地長嘆了一口氣。心中佈好如意算盤,擬出三個步驟:
第一:等到深夜,回家取錢、課本及日常用品。
第二:等到深夜,至新竹火車站搭車至台中去找過去教的主日學老師王寶山求救(收容我!)
第三:躲一陣子,等爸爸氣完全消了,再返家。
如意算盤打好了,此刻我應該設法消磨打發這大半天白天時光,等到晚上再按著計劃進行。由於我匆匆出走,身邊無帶任何書,身上也僅剩幾塊錢,於是胡走亂撞,遠離市區(才不被人發現),於是我想到了青草湖這地方。
這是台灣有名的十八大名勝之地,但今天卻出奇冷清地,只有寥寥無幾的遊客。無錢吃中飯,天氣炎熱,吃了三次冰,每次花費五角,身上只剩下三元五角(全部家當),走到了租船地方,忽然福至心靈起來,由於船東今天沒啥生意可做,便馬馬虎虎讓我租到船,有點錢賺了便行。平時每逢假日,遊客如織,人滿為患,他們出的票價便超奇地昂貴,時間也特別緊迫,一到對岸便必須趕緊划回來。
當我划到湖的另一端盡頭時,忽然見到岸上有一人向我招手,示意要我載他到另一頭,我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便划過去載他們到對岸,上了岸,他們向我說聲謝謝!忽然其中一人丟了兩個東西下來,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兩塊錢。這才使我大夢初醒,恍然大悟,原來我腳著木屐,髒髒衣服,又理著一個大光頭,被他們誤認我是船東所僱的小工人(專替人划船載客)。想起美國總統林肯,年青時亦被誤認為工人,賺到一枚銀幣,所不同的是他一時不相信手中拿的是銀幣,一不小心便掉落湖中了。而我今天賺到二塊錢,對在外流浪的我,幫助非常大。我非常高興,因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用努力賺來的錢,數目雖小,但其價值之高不可估量。
接著我又走到台肥五廠的圖書館看書,由於這一天一直不停地走路,手也出力,所以手腳都起了泡,紅腫紅腫,全身也腰酸背疼,再加上烈日不斷曝曬,汗流浹背,痛楚自不在話下,而足下木屐也磨得平平的。傍晚很快地臨到,我已沒地方好去,兩隻腳酸得不像是自己的,只好走到新竹麗池公園旁的涼亭去坐坐,直等到夜晚來臨。夜晚黑暗籠罩整個大地,天空佈滿星星,偶爾一輪明月從雲端露出半個臉兒,帶給我一點微笑。
在新竹火車站裏查知最快南下火車是八點十分,而明天早晨最早一班南下火車是凌晨四點十分,我便心裏暗地做了決定,明晨搭此班車南下。
今天好像是我最長的一日(自小到今,好像也是我呆在新竹的最後一日),為何時間走得是如此慢?如蝸牛似地,我在新竹街上漫無目的趴趴地走。終於好不容易熬到夜裡十點鐘,我從家門口走過,家人早已進入夢鄉,但我在門口聽到裏面躺在床上得爸爸「咳!」一聲長嘆,我曉得他一定為了這個流浪在外的不肖兒子,氣得輾轉難眠。
好啦!時針終於指到半夜一點整,走到家裏附近街道,全部商店均已打烊了,我悄悄地走進家門口,爬過一排竹籬笆,木屐拿在手上,漸漸地進入廚房,這段情景,與二月十五日「悲慘的一日」差不多。
望著床上的妹妹及傭人,都已深沉地睡著,我翻著抽屜找著我所須要的東西,完蛋,當我打開我的皮篋子時,裡面存放的九十元大洋不翼而飛,很顯然地是爸爸取走了,我很不服氣,沒錢如何買車票上台中,便翻哥哥的皮篋子,哈!有了,也正巧是九十元,就先借用一下吧!以後再還,所有在外須要東西都已準備好,又來了一件麻煩事:床底下的球鞋不見了,這一定又是爸爸搞的鬼主意,沒法子,祇好穿上拖鞋預備上路。我像一隻貓似地,靜悄悄地想從窗子爬到外面去,不簡單,手腳疼痛地終於逃離了虎口,奇怪,平時疑神疑鬼(怕鬼)的我,今晚又變得膽壯如牛。
現在接著按第二計劃進行|等待四點十分的南下火車,但目前看看時鐘,才深夜一點半,太早了,又無地方可去,也絲毫無睡意,好吧!學習「秉燭夜遊」的精神,開始夜遊新竹市,當我如夢遊者逛到東門城,發現東門城水池的水全部漾到街道上來,我便急忙撇下書包及包裹,跑到對面的新竹派出所去報案,當我走到警察先生身邊時,他似乎未察覺,等我喊了一聲:「喂!」時,他似乎嚇了一跳,趕緊摸身邊的手槍,發現我是初中生時,他才情緒緩和下來。告知他實情時,他隨手一擺說:「不要管它!」我便自討沒趣地走回來。
當三點十分抵達車站時,心裡暗叫一聲:「糟糕!」沒帶到主日學老師王寶山台中的地址,到哪去找他,心中真是失望,懊惱得很,靈機一動,不如到天主堂去找包如亷神父(在新竹南大路教堂旁的天主教法語中心認識的),去央求他暫時一段時間收容我。
當半夜三點半時,我正專心讀社會科時,奇妙的事發生了,我猛一抬頭,正瞧見爸爸向我走來,我立時嚇得半死,整個身體癱瘓在長椅座上,不能動彈。爸爸用像要打人的口吻說:「你怎麼不回家來?」我囁嚅的說:「不敢回家。」「走!」爸爸下達一聲命令,我只好乖乖得跟著走。
到了家哩,爸爸掣我肘,叫我跟媽媽說聲道歉的話,當我看到媽媽哭著,跪在床邊向上帝大聲流淚禱告時,我的眼淚也漱漱不禁流下來,抱著媽媽說:「以後再也不會獨自逃家惹她傷心了。」媽媽繼續地禱告了許久,才對我說:「快,時間不早了,趕緊去睡吧!」
夜裏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東想西想,眼淚不停地流濕了半個床舖,正當我迷迷糊糊正準備入睡時,聽到牆壁上的掛鐘噹噹噹地敲了四下。
後記:後來才知道事發當晚的經過情形:媽媽因我離家出走,整夜睡不著,到教堂找李老師母,李老師母告訴媽媽說她做了一個夢:見到無數魔鬼在我身邊圍繞著,想藉機把我吞噬下去。媽媽回到家裏跟爸爸吵了一整晚,逼著爸爸說:「還我兒子來,還我兒子來!」逼得爸爸不得已爬起來在新竹市各個角落找尋著我。
後來李老牧師找爸爸長談,勸導爸爸教導孩子,不可惹孩子的氣,不可在怒氣中嚴打孩子,爸爸終於改善許多,後來我也發奮用功考上高中、大學和留學,重寫(讀)這篇日記時,爸爸已離開我們三十週年,也藉此文特地紀念他,懷念他。
承忠 2017.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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